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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可我始終忘不了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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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學一起走的前提,是順路。

關雪息拽緊書包背帶,瞥了陳跡一眼。

陳跡果然不正常,被他冷眼一橫,周身氣息緊繃,如臨大敵。一雙眼盯得他更緊,生怕他擡腿走掉不理自己似的。

關雪息很納悶兒:他犯的什麽病?

“你家住哪兒?”

教室門口人來人往,不能總擋著別人,也不能像表演似的杵在這裏給人圍觀,關雪息往外走,陳跡緊跟著他,聽了他的問話,答:“星河苑那邊。”

關雪息驚訝:“星河苑也能乘19路?”

差不多算是反方向了。

陳跡卻提前查過公交路線,熟練地說:“先乘19路,轉38路,再轉504路。”

關雪息:“……”

你在這玩環城旅游呢?繞圈是吧?

關雪息沈默下來,半晌沒有再說一句話。

上回李德好說,人緣好過頭就不見得是好事了,這個道理關雪息每天上下學的時候深有體會。

他從一班門口走到學校大門口,再到公交站,一路上總是有數不清的同學跟他打招呼,好似大明星出街,笑得臉都僵了。

今天,關大明星身後帶了條“尾巴”。

陳跡寸步不離地跟著他,雖然幹著跟班的事,但氣勢一絲不減,活像一座移動冰山,緊緊尾隨關雪息。

旁人見了一臉驚恐,不遠處有人議論:

“完了!陳跡終於要對關雪息動手了!”

“他們去哪兒打架?”

“能圍觀嗎?”

“要不要告訴老李頭?”

“擔心我雪息哥哥,QAQ嗚嗚!”

關雪息一字不落地聽見了。

陳跡應該也聽見了,他皺了下眉,說:“我不會和你打架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關雪息說,“但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。找我講題,又要跟我一起回家,你到底想幹什麽?”

秋雨天風急雲低,天陰得厲害。

一陣冷風過,關雪息拽了下風衣前襟,無濟於事。即便如此,他也不系扣子,敞懷走路大衣被風吹得翩翩抖擻,美麗凍人。

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,校草包袱很重。

陳跡瞥他一眼:“你不冷嗎?”

關雪息不悅道:“我在問你話呢,別轉移話題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個問題顯然是陳跡的緊張點,他足足幾十秒沒吭聲,兩人一起走出學校的大門,上了人行道,陳跡才說:“看不出來嗎?我想和你交朋友。”

“?”關雪息腳步一頓,像是聽見了自己不理解的外語,“‘交朋友’?”

“嗯。”

陳跡移開目光,仿佛不敢看他。

關雪息:“……”

“什麽啊,莫名其妙的……”關雪息低聲道,“你是指,宋明利和楊逸然那樣的……朋友?我明白了。”

看來他沒猜錯,陳跡找他講題,是示好的舉動。

今天放學和他一起走,也是在示好,試圖跟他建立友好邦交。

可關雪息說完,陳跡卻搖了搖頭:“不是。”

“啊?”

“不是那種朋友。”

“那是哪種?”

關雪息有點茫然,陳跡道:“是關系更好的,好朋友,知己,獨一無二。”

“……”

關雪息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:“你是小學生嗎?”

陳跡默然。

他沒有反駁,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反駁。

關雪息笑了一聲:“我上回聽到類似的話是在小學一年級,當時我同桌把一瓶礦泉水倒進他的飯碗裏,用牙簽刺破手指,跟我歃血為盟,義結金蘭。被老師發現後,我倆一起挨了頓罵。”

陳跡:“……”

關雪息話裏不無嘲諷,也可以說調侃。

不能怪他,任誰聽了陳跡的話都會覺得很奇怪,幼稚。

但陳跡不像是一個幼稚的人,他的神情有些沈重,仿佛只鼓足勇氣說出“朋友”兩個字,就耗盡了他全部心力。

他竟然是認真的。

“你還是有點討厭我吧?”

路邊人擠車堵,吵吵嚷嚷,幸而有秋風把一切吹遠了,陳跡略低著頭,額前發絲隨風微動,幾不可聞地說:“我這種性格不討人喜歡,我知道。前些天我們……但我從來沒想過針對你,可能是我看起來就不像好人吧,也說不出適宜的話……”

他的確不會說話,顛三倒四,語無倫次,關雪息沒聽懂他究竟想表達什麽。

陳跡自己似乎也不耐煩了,話音倏地止住,擡起頭時臉色依舊如平常一般,面無表情,冷冷酷酷。

他可能察覺到這樣示弱太難看,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。

關雪息卻有點呆,眼睛睜得比平時大一些,臉頰被冷風凍出生理性的紅,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陳跡,靜待下文。

這讓陳跡瞬間尷尬起來,接著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。

氣氛簡直是形容不來的古怪。

關雪息發現他每次和陳跡獨處,氣氛都會很怪,真是見鬼了。

陳跡這只“鬼”不僅語言表達能力不行,好好說話的欲望也不強烈,他竟然真的不說了。

關雪息只好親自打圓場,微微一笑道:“我懂,不就是交朋友嗎?很好啊,你的確該交朋友,太孤僻沒必要,多和同學一起玩,其實他們人都挺好的,只是有點嘴欠。明天下午體育課,你和我們……”

關雪息話還沒說完,突然被打斷了。陳跡叫了聲他的名字:“關雪息。”

“嗯?”關雪息耐心聽著。

陳跡冷聲道:“我不想和他們交朋友,只想和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事兒還挺多。

關雪息心想,跟他那個小學一年級的同桌脾氣一模一樣,張口就是“我不準你跟別的小孩玩”“否則咱倆絕交”。

當時關雪息給的回答是:“那就絕交嘍,我朋友遍地都是,你算老幾?”

但現在的關雪息已經長大了,不會輕易出口傷人。

他只覺得陳跡叫人難理解。

“為什麽?”關雪息問,“交朋友又不是處對象,跟誰交不都一樣麽?”

陳跡那張比死鴨子還硬的嘴裏終於透露出一點心底的話,他突然說:“我一直都很想和你當好朋友,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,關雪息。”

“第一面?”關雪息敏銳地抓到重點,“初二?省聯考?”

“……”

陳跡默認了。

關雪息追問:“你先告訴我,那年你在哪裏見到我的?你是參賽選手嗎?”

“我是。”陳跡猶豫了一下說,“但我沒去參加決賽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當時……發生了點意外,我不能繼續比賽了。”

“什麽意外?”

話一出口,關雪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,大概是指“殺人”那件事吧。

關雪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刨根問底,看陳跡的表情,似乎也不想繼續往下說。

陳跡略過這個話題,自嘲道:“我早就知道,你根本不可能記得我,可我始終忘不了你。有時我忍不住想,不知道你在外面幹什麽、高中去了哪所學校。有時又很討厭你……”

陳跡頓住不說了,關雪息一頭霧水:“我得罪過你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陳跡有一種不論說什麽話都面無表情的本事,但他今天敲裂自己的“保護殼”,露了太多深埋的情緒,冷風從縫隙倒灌,吹得他微微顫抖。

他把冰涼的手藏進了大衣兜裏。

關雪息註意到了這個動作。他瞄了陳跡一眼,心想,過度的自我保護,有時是自卑和膽怯的表現。

自卑於人,膽怯於世。陳跡似乎不像他平時表現出的那麽狠戾,所謂窮兇極惡的“殺人”暴行,恐怕也另有隱情。

但陳跡的面孔依舊冷冰冰,只是神色稍顯不自然。

他好像很後悔對關雪息說了這麽多話——社交恐懼癥的典型表現之一,一不小心話說多了,事後就會不斷地反思,剛才是不是有哪句話不該說。

這種類型的人關雪息見過不少。

他的朋友太多、太多了。

“朋友”這個東西,對他而言根本不值錢,連錢博那種人都能跟他稱兄道弟。

思及此,他忽然明白陳跡說的“交朋友”是什麽意思了。

陳跡是指真正的好友,不是泛泛之交。

可問題是,交朋友和談戀愛一樣,都要看緣分,他不能逮住一個女孩就沖人家說“我要和你白頭偕老”吧?

就算對方答應,也不見得能實現啊。

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?

而且,至交好友也沒必要“獨一無二”吧?友情怎麽會具有排他性?

越想越莫名。

關雪息忍下疑惑,對陳跡旁敲側擊道:“交朋友可以啊,但你這麽鄭重其事地跟我建交,我有點……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他反問陳跡:“你覺得我該怎麽做?有什麽說法嗎?”

這個問題也很正式。

關雪息之所以這麽試探,是因為他曾經有經驗。

小學二年級的時候,小區裏除了被關雪息揍哭過的,其他小孩都是他朋友。

他一周七天,一三五去張小花家玩,二四六去李小明家玩,星期天開集體大會,大家把自己的新玩具都拿出來,讓關雪息挑著玩。

果然,陳跡對朋友的理解停留在小學階段。

關雪息問完,他思考了一下,回答說:“我也不太清楚,應該就是經常一起玩吧?”

但他比張小花和李小明霸道多了,他竟然說:“以後我每天和你一起做題,體育課一起打球,放學送你回家,周末請你逛街喝奶茶,一起寫作業,可以嗎?”

關雪息:“……”

你確定這是好朋友,不是處對象?

——段綿都沒霸占過他的周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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